也诌“抽象”——《形而上2001-上海抽象艺术展》序

　　抽象，是视觉艺术的构成元素，是美学研究的语言基础。在艺术界，抽象一直是比较学术化的领域，对抽象长期坚持如一的艺术家，也因此显得引人注目。

　　近年来，由于新媒体艺术的逐步兴起，抽象艺术反而在有些人心目中显得老旧过时了。其实，艺术的各种语言风格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进化与淘汰的问题，抽象艺术作为一种“形而上”的视觉形式，将永远存在并不断发展下去。

　　上海，是中国抽象艺术的重镇，民国时期的决澜社就已为抽象艺术的发展开了先河，上世纪80年代之后，又有为数众多的艺术家创作出了大量的优秀作品。时至今日，上海的抽象艺术现象已经受到了国内外艺术界的高度重视。

　　上海美术馆推出“形而上2001——上海抽象艺术展”，既是对抽象艺术外在形式的探索，也是对这一视觉样式内在精神的研究。我们准备将它设成年展体制，以利课题研究的不断深化。

　　祝展览圆满成功。

                                                                                                                                                          2001 年12 月

　　再诌“抽象” ——《形而上2002-上海抽象艺术展》序

　　“形而上2002——上海抽象艺术展”又在上海美术馆开幕了，这是我馆举办的第二次抽象艺术年展。

　　今年的参展艺术家们为我们带来了更加丰富的艺术品种，除绘画之外，抽象雕塑与装置的介入，开拓了“形而上”展的视野，展现了今日抽象艺术发展的更加充分的可能性。

　　我本是一个传统的具象画家，不擅著述，更不谒画理。由于工作原因，却无法回避与抽象作品的频繁接触，也无法回避观众们关于“抽象”的种种提问。每每如此，不禁汗颜。然而看多了、听多了，自然会有一些想法，零零星星，纷纷杂杂，今大致“抽象”如下，讨教各位方家：

　　大凡艺术都是抽象的，起码具有抽象性，尽管它记录着具象的联想。因为在抽象的过程中，手法、程序不同，所以谱就了包括不同文化、不同门类、不同流派的蔚为壮观的人类文明。艺术的价值在于自我，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

　　抽象美与抽象派不是一回事。抽象美作为人类对美的追求与艺术的起源同步；抽象派作为西方画坛的一个流派至今不过百年。曾几何时，我们一度对抽象派谈虎色变，视为洪猛；“85”以后，一些年轻的艺术家对抽象派趋之若骛，西颦东效；时至今日，仍有不少观众包括专业人士，把野兽、立体、达达、波普等看不惯看不懂的东西统统归功（咎）于抽象派……如是种种，实为憾事。

　　尽管中国与西方因学理不同，对抽象的解读不同，但不能否认国人对抽象美的认知是有历史有传统的。无论是马家窑文化的彩陶纹样还是霍去病墓前的伏虎跃马，无论是怀素笔下的走蚓惊蛇还是戏曲舞台上的脸谱砌末，都体现了国人独有的抽象能力和境界。

　　对于舶来的抽象，我们暂时看不惯看不懂无关紧要。我们看惯看懂了现代技术描绘的基因图谱吗？我们看惯看懂了e时代由@#$%^&*组成的网络语言吗？我们看惯看懂了Discovery镜头前的海底世界吗？我们看惯看懂了哈勃望远镜送回的浩渺星空吗？人类文明不断向着微观世界和宏观世界拓展，传统的视觉经验和造型手段不足以解释一般意义上的具象和抽象了。我们不妨静下心来，随着科学技术的脚步，去感受大自然的万千气象，去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近年来很少有人再提及形式与内容这个话题了。行笔之间，忽然自问：这个问题已有定论了吗？（若有那是我孤陋寡闻）形式终究能否脱离内容形成独立的完整的美感？形式一旦脱离了内容果真就没有了内容？然后自答：如果音乐是通过音色、时值、高低、强弱表现了内容，那么抽象绘画通过色彩、明暗、线条、块面、虚实、肌理也表现了内容，这些最本质的基本元素构成的最简单的视觉效果，或许能激发我们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复杂联想。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稀声，大象无形”。抽象作品是艺术家以更高超的技法、更高深的学养表现的更高远的精神世界的现实。因此，我素慕那些近年来在抽象领域里屡有建树的艺术家，同时，也很想提醒某些还未晓艺术三昧就瞎“抽”乱“抽”的朋友，抽象不是“抽疯”，不是一“抽”就“象”，国内不太安宁的现代艺术更需要一个有序的环境。

　　历史已进入全新的时期，各种学科的疆界越来越模糊，各类艺术的边缘也越来越不清。既然业内越来越多的有志之士同时操起了油国版雕各般兵器，那就不该过分强调纯美术与实用美术、工艺美术等的分工。以往，社会赋予美术太多的功能与作用，这是革命斗争的需要，当下，美术应多关照设计、装饰，这也是现代化建设的需要。传统理论将抛开具体物象仅仅表现点、线、面、色的作品挤出绘画而列入装饰或图案，愚以为，面对日新月异的城市、街道、建筑、花园，面对目不暇接的广告、包装、服饰、车辆，抽象——似乎更有直接的社会意义。

　　再次声明，我是一个传统的具象画家，丝毫不敢对至今恪守尊严、坚持具象的同行有半点不敬，只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试图为抽象说句话而已。

　　衷心祝愿本次展览圆满成功，更希望中国的当代艺术在与各国艺术家更为频繁、更为广泛的交流中日益繁荣。

　　　　　　　　　　　　　　　　　　　　　　　　　　　　　　　　　　　　　　　　　　　　　　　　　                                                                                                                                                            2002年8月

　　还诌“抽象” ——《形而上2003-上海抽象艺术展》序

　　恍惚间，“形而上2003——上海抽象艺术展”就要开幕了，作为一个专题性、学术性的年度展览，它已匆匆走过了三个春秋。

　　在装置、影像、观念、行为等各种当代艺术样式铺天盖地、席卷全球的大趋势下，坚持讨论抽象艺术，未免显得有些过时，甚至有些保守。但经验告诉我们，策展人李旭的主张是积极的，举办这样的展览是有现实意义的。

　　不久以前，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新兴版画运动的前辈气喘吁吁地找到我，对“形而上”提出了他义正词严的质询：“三个代表”明确规定了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上海美术馆为什么还要将我们一贯批判的“形而上学”作为展览的主题？为什么还要将这样的展览定为馆的年度展览？我哑然。出于对前辈的敬重，我未敢有半句的解释。显然，老前辈把老祖宗的“形而上”（《易•系辞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与古希腊的《形而上学》（亚里士多得著）混为一谈了。

　　百年以来，急剧的跳跃式的时事变迁使国人的价值取向莫衷一是，进而变得越来越急功近利、浮躁虚妄。艺术界也未能例外，一部二十年中国现代艺术史既能让我们为艺术家们的执著和努力感到兴奋，也会使我们对中国现代艺术的现状和走向产生焦虑：作茧自缚、孤芳自赏，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当我们一夜之间从架上的主题创作走下来，面对着眼花缭乱的新媒体、新材料时，因为缺少了对“形而上”的知识准备和品格培养，甚至误将“形而上”的问题作“形而下”的争论，所以就发生了先前的那个故事，所以就发生了不少艺术家囫囵吞枣、消化不良的毛病，所以就发生了面对抽象作品更多观众表现出的尴尬和无奈。

　　尽管，艺术史的演进和“进化论”的原则无关，各种艺术样式和艺术风格之间也不应该存在先进落后、优胜劣汰的问题，但是艺术的发展必定有着自身的规律和逻辑，任何颠覆和反叛都不能回避对前者的参照和坐标。一个世纪以来，抽象艺术就线条、色彩、造型等基本元素所作的“形而上和本质化”的努力，构成了现代艺术发展进程中不可逾越的台阶。

　　我们没有走过这些台阶，起码没有脚踏实地、循序渐进地走过这些台阶。

　　看来，关于“形而上”的讨论还应该继续进行，关于“形而上”的展览还应该继续推进。

　　是为序。

                                                                                                                                                        2003年12月